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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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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宿

過年前十天, 汪醫生告訴他們可以先帶孩子出院,回家觀察了。遙遙的各項指標達到了出院的標準,她目前對藥的適應性很好。雖然完全治愈很難, 未來也有可能隨著年齡增長,耐藥性增強,到時候還是要采取別的治療措施。

不過當下這已經最理想的結果了。

徐助跟著老板來接她們出院, 病房裏,他“蓄謀已久”地掏出個相機:“大病初愈出院是喜事。老板,佩央小姐,小遙遙,來, 咱們拍個照紀念一下!”

周庚禮看向李佩央, 李佩央看向遙遙,小遙遙站在床上摟住他們兩個的脖子, 對著鏡頭開心地喊:“Cheese!”

兩人只好看鏡頭微笑。

出醫院時,李佩央走在最後面,她看著周庚禮抱著遙遙,父女倆有說有笑。她也彎起唇角, 眼裏不禁有些濕潤。

在挪威得知女兒生病時,她在病床邊整整看了女兒一晚上,不敢有一刻合眼。總是怕一閉眼, 她就會像天使一樣飛走了。難過崩潰的時候,她也會在夜晚背著女兒偷偷流淚。

她是抱著幾乎絕望的心態回國的,她又期盼這種絕望中可以開出一朵名為“希望”的花,送給她的寶貝。

眼下這個結果, 對她來說,實在是太美好了。

走在最前面, 準備給他們開車門的徐助也熱淚盈眶。

他抱著懷裏的相機,都不敢想這張照片有多珍貴!

跟在老板身邊這麽多年,他們的曾經他都一路旁觀;佩央小姐走後,他家老板心如死灰的落寞,他也看在眼裏。當年要死要活,還是他把人從海裏撈上來的。

他比誰都知道老板有多想要這麽一張全家福。而且老板平日一向待他不薄....徐助心裏忽然酸酸的,唉,算了。他就淺淺坑他個一百萬吧,順便送他個精致點的相框。

周庚禮把人送回家,安頓好後,他沒急著走,留在那裏陪她們母女吃了晚飯。

“你今年過年怎麽打算的?”飯桌上,他試探地問。

李佩央給遙遙夾了塊雞蛋放進碗裏,看他一眼,“去老師家。師母前些天就給我打過幾個電話了,要我今年一定帶孩子去。他們想看看。”

“哦。”周庚禮點點頭,“那我到時候去——”

“不用了。”李佩央知道他要說什麽,“我會開車。你忙你的。”過年那幾天,他家都很忙。

行。他要說的、要提的,都被她堵死了。

不過他近期確實很忙,吃過晚飯,周庚禮跟女兒道別,出了門,回頭看,李佩央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。

她穿著柔軟的黑色高領襯衫,也看見他要走,擡手揮了揮。

【先走了。】他用嘴型告訴她。

【嗯。】她點點頭。

轉身之後,周庚禮就有點想了。他很想晚上下班,再回來這裏,還能看見她們。

不過他要忙很晚,還是算了,不打擾她們了。

*

李佩央當年是保送的研究生。她本科時期的成績績點至今都還是化學院的一個傳說。

她當時的選擇很多,能去更好的學校。院長還專門找她談過話,希望她留下來,生活保障,還有獎學金,條件她都可以提,可以商量。

李佩央同意了,她當時考慮到了她母親的病。不過一個月後,她母親就過世了。

選導師的時候,周庚禮給她推薦了個人選,她學院的胡凡學教授。他當時是副院長,年紀不算太大,手裏有國家項目,研究方向也是她感興趣的。

李佩央聽過他的課,挺喜歡他的,看過他的論文後,就選了他。

但周庚禮是有私心的,他一直記得那晚,她對他說,她沒有親人了。

他早就認識胡教授。他媽和胡教授的妻子有遠親關系,他知道這夫妻倆不要孩子,專心學術,對學生一向很好,待生如子。

他就是想,除他以外,能再多兩個人疼疼她。

後來不出所料,胡教授和李教授得知她家裏的情況,逢年過節就把李佩央叫回家吃飯。他們確實很疼她。

那些年,她母親還在時,除夕早上,一大早,周庚禮會先陪她去醫院看母親,然後再把她送回去,他得回周家。

她母親去世後,除夕,李佩央去老師家吃中飯,快下午的時候,他會來接她回別墅,陪她呆一會兒,但晚上還是得回去。第二天初一再來陪她吃個飯。

一般是初三,最晚不過初六,周庚禮晚上就不走了,一直陪她。

不過,初八,最晚不過初十,李佩央就回學校,鉆進實驗室了。

兩人年覆一年。

今年,周庚禮是想陪她和孩子過的,但李佩央沒松口。他也說不出口。

除夕夜,周庚禮一個人站在窗邊,猶豫著這個時間她們睡沒睡?下午他打過一個電話,當時她們還在胡教授家,沒說幾句就掛了。

看著外面的大紅燈籠,這闔家歡樂的日子,他竟然有種“有家不能回”的無奈。

周庚禮自己想想,都笑了。

然而樓下傳來了更響亮的歡笑聲,他低頭看,是他大哥大嫂帶兩個孩子,一家四口在打雪仗。

過年期間,家裏一般就他兄弟倆。他二哥得留部隊,歷來的規矩,春節,將軍站崗將軍執勤,士兵休息。

看見他兩個小侄子在雪裏跑來跑去的,周庚禮承認,他有點羨慕了。

而且他還想起另一件事。

穿上外套,剛出門,就被他大哥叫住。

他大哥拍拍手裏的雪,一身正氣地朝他走過來,問他:“這麽晚,是要去看弟妹和孩子?”

周庚禮打量他一眼,“嗯,對。”

“行。晚上慢點開車。”他大哥說,從兜裏掏出個紅包,“替我跟弟妹帶句過年好。這個給小侄女。”

“再說吧。”周庚禮跟他揮手轉身,沒接。這個時間了,遙遙身體不好,估計李佩央早就哄她睡覺了。

他去,是去幹別的事。至於紅包,李佩央會讓孩子收這個紅包?她不喜歡,他拿過去故意惹她不開心嗎?

大過年的,他還不想真被掃地出門。

初一早上,遙遙睜開眼睛就去親李佩央的臉,“媽媽,新年快樂!我愛你。”

“新年快樂,寶貝。”李佩央用鼻子蹭了蹭她柔軟的臉蛋,用力親了兩下,“我也愛你。”

“媽媽,我早上想吃水餃,要昨天奶奶包的那個。”

遙遙刷完牙,跟著她下樓。

“好,等下給你煮。”李佩央牽著她。

小姑娘脖子上多掛了個長命鎖,是昨天她師母送的,說是寺廟開過光的,一定要她收下給孩子戴。臨走前,師母怕她們今早沒得吃,還拿了一袋凍好的餃子給她。

李佩央在廚房燒水時,遙遙自己去拉開了客廳窗簾,看見外面的院子,她驚訝地叫了一聲,“媽媽,外面有人!”

“什麽?!”李佩央走過去,看著空空的院子...

遙遙哈哈地笑,給她指院子一側,“是雪人!”

李佩央雙手揉揉她的臉,“你、在、故、意、嚇、我。小壞蛋。”

小遙遙笑得眼睛彎成月牙,“媽媽,我想出去看看。”

“可以。穿好衣服。”

李佩央把水先關上,陪她出門。

她也想看看,“誰”半夜跑這裏來堆雪人。

不過,這雪人堆得還挺精致,有鼻子有眼,脖子上還有紅圍巾。

遙遙摸了摸它,回首問李佩央,“媽媽,這也是你堆的嗎?”她早就知道了,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,她的禮物都是媽媽送的。

還真不是她。李佩央蹲在地上,抱著她搖頭,“不是媽媽。可能是...你爸爸堆的。”

“爸爸?他來過?他為什麽要來偷偷堆雪人?”

因為...李佩央把頭輕輕靠在女兒身上,笑了下,“因為,他答應過媽媽。”在很多年前...

有十年了嗎?好像快了。

也是一個除夕,午飯過後,周庚禮去學校接她,打電話問她在哪。

“能不能等一下?”她在電話裏說,“我在堆雪人。不然你先走,我等下打車。”

零下二十幾度,打什麽車。而且她在堆雪人?周庚禮回車拿手套,“在哪堆呢?”

“學校操場。”

“行。等我。”

周庚禮怕她在雪地裏待久了,還特意給她拿了條圍巾。結果他一看,小姑娘一點都不傻,裹了好多層衣服。

他看她,好像比滾的那顆雪球都圓。

他朝她跑過去。

兩個人在操場上推著雪球滾了好多圈,才搞出來個差不多的雪人。他拿來的圍巾,被她戴在雪人身上。

溫度很冷,衣服裏卻都出了汗。

他們累得頭對頭躺在雪地裏,彼此凝望。

看了一會兒,李佩央忽然抓起一把雪,輕撒在他頭發上。

她輕聲說:“你老了。”

周庚禮定定地看著她眼睛,“嗯。我老了也愛你。”

他看見她笑了一下,很輕。

自從母親過世,這半年她笑得更少了。

“我餓了。”他起身,把她也拽了起來。

“我也有一點。”李佩央拍拍身上的雪。

兩人像模像樣地往回走,討論等下吃什麽。

一個說要她等下番茄炒蛋記得放糖,一個說家裏只有胡蘿蔔,讓他將就一下。

上了車,卻同時擁住對方開始接吻。

周庚禮把她座位放倒,大半個身子傾過去,一邊纏吻她,一邊剝洋蔥似地解開她一層層的外套。

身上只剩毛衣時,李佩央用手抵住了他,“這裏不行。”她看向車外路燈,“有監控。”

現在說不行?

男人低眸看她,唇齒間還留著她的香氣,他湊到她耳邊,蠱惑地說,“那央央,你脫我外套做什麽?”他身上也只剩襯衫了,“你剛剛,在想什麽?”

他還握著她的手,解開了自己的兩顆襯衫扣子。

李佩央從他領口看下去,面不改色,“...我現在在想,要不要下車。”

別。

“開個玩笑。”周庚禮立刻用安全帶把她拴住,親了一口,就回身啟動轎車,“走走走,回家。”他喝了口水壓一壓。

其實那天,李佩央是覺得自己有點“瘋”的,不然也不會縱容得陪他纏/綿到天黑。但他更瘋,顯得她就還好...

那晚除夕他沒走。靜音的手機直接被未接電話打到沒電。

周庚禮擁著她在懷裏,在沈睡中,迎來了他們的第四年。

第二天早上,李佩央還以為他走了。她身子發懶,躺在床上不想起。

結果門被推開,他拿了個東西進來。坐到床邊,他把東西貼到她腦門上,“你發燒了,你知道嗎?”

李佩央擡手摸了摸冰涼的發燒貼。怪不得她不想起。

周庚禮扶她坐起來,遞了杯水過去,“把藥吃了。還有,以後不許堆雪人了。”

又不許。他的規矩還真多。李佩央雙眼迷蒙看著他,蔫蔫地說了一句,“...你好煩。”

“大初一說什麽胡話。”他湊過去親了她一下,“以後我堆你看著。”

“李佩央,以後我每年都給你堆一個雪人。”

......

所以,這是今年的嗎?

李佩央抱著遙遙,站在院子裏,雪人的手還是旁邊梅花的枝折下來的。

梅花也是他親手種的。他當年問她喜歡什麽,她說喜歡好活的,公園裏那些就行。荷花、桃花、梅花,放在那不用人管,到季節自己就開了。

“是爸爸的車!”

懷裏小家夥的一聲呼喚,把她叫回神。

李佩央轉頭看過去,他的車在雪地上緩慢地壓過一條長轍,停在院子門前。

男人下車,打開後備箱拎了個包,同時又抱了束花,朝她們走過來。

“新年快樂。”周庚禮看著她微笑。

李佩央瞧了兩眼他懷裏的玫瑰,低頭對遙遙說,“遙遙,爸爸送你花,你要說什麽?”

“要說謝謝爸爸!”遙遙接過他的花,特別開心,“爸爸,我最喜歡花了。我要把它們插/進花瓶裏。”

“好。爸爸幫你。”周庚禮把她抱起來。

進到屋裏,李佩央問他:“你吃飯了嗎?”

“還沒。”

“那要吃一點嗎?”

“行啊。”

吃過早飯,她以為他陪孩子玩一會兒就要走了。但眼見都快中午,男人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。

李佩央不得不問他:“你不忙嗎?”

又“逐客令”?

周庚禮看著她笑,“不忙。我今年只想好好陪她。”

她看向一邊他拿進來的包,“你要住在這?”

“嗯。我住一樓,不打擾你們。遙遙第一年回來,我就過年這段時間想多看看她,行嗎?”

不行的話,那他還真要開口求她了。

李佩央沈默兩秒,終於點了下頭。遙遙今早也問過她爸爸會不會來。

不過,“你要住多久?”

“過完年吧。”男人說完,就抱著女兒,跟她一起去給花瓶插花了。

李佩央看著他的背影細思打量...

過完年,這在國人的字典裏是很模糊的時間節點,過完初一也叫過年,過完初六去上班也叫過完年,還有正月十五,二月二....

所以,他到底是想住多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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